VOL.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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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水茉赶忙把药递给了于柏天:“不好意思,我刚刚拿错了,幸亏周护士发现得早。”
汪水茉。从他口中吐出,多么轻巧的三个字啊!他当年是叫她baby的。
于柏天含笑着接过药。两人一同乘了电梯下去,于柏天问:“汪小姐,你去哪里?我送你!”
可与他在一起,她则完完全全地成了小保姆。大约所有恋爱中的傻女人都是如此的。看到深爱的那个他将她所煮的食物吃光,就觉得幸福无比。因为那个人的一句小赞美,或者是他每一次尝到美食后嘴角的那一抹满足微笑,总会让她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去做任何的事情。
于柏天明显地又惊又喜:“汪小姐,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他随即失笑,“我必须解释一下。我绝对没有跟踪你哦。我帮我妈来李医生这里取点感冒药。”
餐厅里的灯其实并不明亮,或许是因为气氛的关系,也或许是借了夜色太美的光,光线调得昏昏淡淡的,朦胧暧昧。但言柏尧一进餐厅,一眼就瞧见了于柏天和她。于柏天不停地说话凑趣,她则偶尔回以淡淡的一笑。不可否认,于柏天和她一起,的确是很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。那太过养眼的画面却异样地刺痛他的眼睛。跟在后面的唐瀚东还趁机打趣:“言,你弟弟确实是个人才啊。啧!啧!啧!瞧这手下得,多快准狠啊!”
看来是推托不掉了,特别是他热情的笑容,让人很难从心底说不。这点跟某个人不像,某个人永远是内敛的,就算是大笑,也是内敛的笑。
于柏天顿了顿,道:“那好吧。那下次一起打球的时候,顺便带给你。”
汪水茉点了点头。
于柏天:“那你今天有空吗?我把药给你送去。”
可此刻的她几乎瘦得只剩骨头,再无任何一点记忆中软软滑滑的感觉了。他忍不住要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。言柏尧直直地瞧着眼前的汪水茉。她摸着手肘,正欲转身离去。她尖尖的小脸低垂着,淡淡然然的什么表情也没有,仿佛连抬头瞧他一眼的兴趣也没有。
于柏天:“对了,上次我在桌边捡到了一瓶药,问了很多人,都说不是他们的。唯一没问的就是你了,所以就跟唐哥要了你的号码。”原来那瓶药是掉在了球场,怪不得她怎么找也没找到。
汪水茉从周护士那边取了药后,正准备按电梯下楼,忽然听护士小姐在后面喊道:“汪小姐,等一下。”汪水茉止步,那周护士道:“不好意思,你拿错药了。”她递了一个袋子给汪水茉,“这才是你的药。”
言柏尧越发火了起来,抓住了她的肩,强硬地扳过她的身子:“我说的话,你给我记住。不要以为接近了我表弟,你就能够拿到好处。”她蹙着眉头,目光下垂,却依旧没有说话。他逼着她抬头,与她对视:“汪水茉,你最好给我记住。否则,我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看于柏天点头,汪水茉摇晃了一下杯子,看着果汁一点点地在透明的水晶杯里漾出淡淡温暖的黄,她道:“我父亲跟唐氏有一些合作关系,所以就认识了。就这样简单。”
周护士闻言失笑道:“汪小姐,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呀。实在太巧了,你手上拿错的药就是这位于先生的。”
他总说她太小孩子气了,既然她是他女朋友,就应该体谅他,适当地放一些空间给他。她不懂,两个人在一起,不就是要分享所有的开心与不快乐吗?但他却不这么认为,也很少表达内心的想法。
自从失去他,她的整个世界似乎沉浸于一片黑暗之中。她一直知道自己爱他,胜过他爱她。他一直说她不成熟,太依赖他了。说她太野蛮了,连看他与其他女的走在一起也不行。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吗?他或许不是不知道,而根本是在享受女孩子们爱慕的眼光。
此时,李医生手边的电话响起,他歉意地说道:“稍等,我接个电话。”电话那头说了几句,“好的,没问题,你过来吧。”
言柏尧冷冷地扫了唐瀚东一眼,径直走进了包厢。一顿饭下来,他根本心不在焉的,心思全拴在了外头。自与她重逢到现在,他一直想开口问她为什么,为什么当年说分手就分手,且与他再无半点联络。但转念一想,他现在与女人分手,也是再不联系的。既然分手了,还藕断丝连做什么。
叫他情何以堪!
她不大说话,偶尔转头怔忪地望着窗外的夜色。于柏天一抬头,便会看见她侧脸细腻的弧度,白皙而柔和。她看得很投入,有时候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,整个人有种沉静温婉的味道,叫人想起古代绘画里面的仕女图。
于柏天在电话那头轻笑了出来,那低醇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了她耳中,似乎还在微微颤动:“太意外了。想不到你还记得我。”他的口气太过于热情了,汪水茉讷讷的,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他也永远无法告诉她,当年他并不是真的想跟她分手,只是说说而已?他又自大又要强,拉不下面子来求她,所以只好一直等一直等,等她回来。结果一直傻傻地等到了回国。
汪水茉看到了那袋子上确实是自己的名字,而自己的袋子上则写了一个林伯芬的名字。想不到她竟大意到这种程度。汪水茉歉意地对护士小姐道:“不好意思。”
李医生:“这种疼痛还会加重的,你要有心理准备。你还这么年轻,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,只能进行保守治疗,用药物控制。对了,上次开给你的药还有吗?”
汪水茉仿佛没有听到,连步子也没有停顿,一点点地越过他,径直地往前走。这小小的一段路,只有汪水茉自己知道,她是怎样用尽力气才走过的。每个人之间的缘分,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,遇上了已经不容易了,毕竟上天能给的,实在不是很多。
李医生翻查了一下记录:“这次你的用量有点大,如果疼痛不是特别剧烈的话,尽量少吃。千万不能过于依赖药物。”
他轻轻地吸了一口烟,优雅地将雾缓缓吐出,手指将烟弹了弹,潇洒而帅气,伴随而来的每一个字却是那么的冰凉:“不要接近我弟弟!”
可无论再怎么想知道,高傲不驯的他也无法将这句话问出口。试问,他能怎么问呢?当他以为她是如何如何地深爱他,自信满满地以为,哪怕天可枯石可烂,哪怕世界末日,她都不会离开他,甚至哪怕离开了,不过几日也会乖乖回来的时候,她却早已经另投旁人怀抱了。在这段感情里,自始至终放不下的,只是他言柏尧一个人而已!
她脱口而出:“于柏天!”她怎么会不记得他呢?且不说他是言柏尧的表弟,单单那个灿如阳光的微笑,便叫她想忘记也难。
对方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:“你肯定不记得我了。我是那天教你打高尔夫球的……”
身体的某个地方又开始莫名地疼痛起来了,熟悉的酸涩和苦楚。汪水茉捂着肚子蜷缩起身子,额头上冷汗淋漓。药呢?她的药呢?她弯着身子一点点向前,手颤抖着向前抓住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最后一个药瓶。每一阵的疼痛都鲜血淋漓地叫人想起那个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日子。
绝对不可能!
她怎么会瘦到如此地步?言柏尧低头瞧着自己的掌心。他竟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的触觉。记忆中,她有着一点婴儿肥,白白软软,会叫人想起糯糯QQ的麻糬。他每次逗她,就会捏她的脸,叫她小猪。她总是弱弱地道:“好,我是猪。”
汪水茉沉吟了数秒,婉转地道:“实在不好意思,我今天有事。那瓶药只是很普通的止疼药,不用特地带来给我。太麻烦了!”这是彼此都听得懂的拒绝。
她缓缓地与他错身而过。没有招呼,也没有眼神的交流,因为陌生人之间是什么也不需要的。走廊很宽,但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,熟悉又陌生,能挑动身上每一个痛的神经。他以前从来没有搽男式香水的习惯,身上有的,仅是他的体味。那两年多的时间里,她极度熟悉的味道。现在这味道混杂了清爽的古龙香水味,可她还是能一下子闻出来。就好像小狗的鼻子,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主人与陌生人,且永远不会犯错。这是一种本能。
他是她的初恋,从来没有过任何恋爱经历的她在这一段爱情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。两个人相处,一直是她在迁就他。他不会煮东西,她就研究美食烹饪书,学着做。刚刚开始的时候,每次不是被油溅到,就是被锅烫了。她其实也不会做什么家务,幼年家里不富裕的时候,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父亲打点的。后来因为父亲经商家里逐渐富裕,便给她请了保姆阿姨。她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,可她也是被父亲捧在手掌心里,呵护着长大的。
在一起的时候,两人中途亦曾经分手过一次。两人为了他的一个女同学狠狠地吵了一架。他当时夺门而出,她在后面拖住他的衣服,不让他离去。他扯开了她的手,淡淡地说了句:“你如果不相信我,我们就分手。”就这样,两人第一次分了手。没几天后,对他的思念排山倒海地涌来,加上他发信息问她将他的衣服搁哪里了,仿佛从未吵过架一般,两人便因此又联系了起来,再也没提吵架的事情。很快地,两人也就言归于好了,甚至感情更甚从前。
她不想再接触任何与言柏尧有关的人与事了。几年前他走了,没有任何声响地走了,从此也走出了她的生活。如今对于她来说,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。是的,仅仅是陌生人而已!
她心口吊着的某些东西轻轻放了下来,随即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情绪,是失望怅然还是其他,她自己也分辨不出。汪水茉微缓地吐了一口气,回道:“我是,你是?”
她摸着头出了洗手间,走廊上的水晶灯,剔透而迷离的光线,她隔着这片氤氲迷离,看到了某个熟悉到心痛的身影。他正靠在墙上,手上有微红的一点。近了才发现,原来是烟。
上车后,汪水茉报了一个地址。于柏天道:“估计这会儿,走高架桥下面都会堵车。”于柏天将方向一打,转过了路口,笑道,“今天居然会在诊所遇见你,实在太有缘分了!为了这缘分,我也必须请你吃顿饭。当然,如果你想请我也可以。”
汪水茉:“哦,是。那瓶药是我的。”
汪水茉后退一步,软软地靠着墙,怔怔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。她没有力气移动半分,唯有慢慢地蹲了下来,将头埋下。虽然知道这样犯了淑女的大忌,但她已经无法顾及了,心痛得似乎要裂开了,整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呼吸。
汪水茉站在一大片落地窗前,底下是车流如海的街道,洛海最繁华的中心。她怔怔地站着,竟有一种不真实与无力的感觉。仿佛外面的世界再繁华、再忙乱,也与她隔着厚厚的几层玻璃墙,远远地,能看见,却永远进不了心,也暖和不了整个人。
正当他得意扬扬乐不可支之际,她便会装傻充愣地反问他:“柏尧,那请问每天跟猪睡在一起的是什么?”
一阵轻柔的音乐蓦地响起来,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。手机里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她静静地看着,似乎有些走神。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号码,除了父亲。但父亲的号码,她是可以倒背如流的。音乐响了好一会儿,她才慢慢地按下了通话键。
此时电梯上来,“叮”的一声,在两人面前打开。汪水茉与电梯里的人打了一个照面,两人俱是一呆。
于柏天带她去的餐厅位于顶楼,一眼就可以俯瞰整个洛海城的繁华景色,远的近的高楼,无处不是灯火璀璨,熠熠生光。
汪水茉缓缓地抬起了头,静静地看着他,眼底没有一丝的情绪。只是望着,只是看着,仿佛他只是壁画或者只是根柱子而已。几秒、几分或者只有短短的一瞬,她移开了目光,扶着墙,转过身。
汪水茉:“没有了。”
汪水茉洗手的时候,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。还是以前的样子,眼睛是眼睛,鼻子是鼻子,似乎什么也没有变。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地笑,放肆地哭了。青春永远只是一段,当你经历了一些事情,它便过去了,永不会再重复。每个人失去青春的同时都会失去天真。
据说这就是因为爱,因为爱上了一个人,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心甘情愿。这句话在她自己身上得到了验证。但她不喜欢他做的事情呢?他总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。现在想来,应该是他对她的爱不够吧。或许,根本就没有爱。在国外的很多留学生,很多都是因为寂寞而在一起的,可能他就是出于寂寞而已。但不知怎的,她那个时候却一直傻傻地认为,他也是爱她的,如同她爱他一般!
对于柏天,不知道为何,她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亲近熟悉之感。或许这种感觉来源于很多年前言柏尧与她在一起的时候,他曾不止一次跟她提及他有个表弟,说起两人小时候一起调皮捣蛋,一起闯祸挨罚的事情。所以从那时候起,她就想有机会的话,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。如今虽然不是用他女朋友的身份去认识,但心底却总抹不去对于柏天的熟悉感。
汪水茉打了车去李医生的私人诊所取药。车子缓缓地行驶过洛海繁忙的街道,车窗外的行人来去匆匆,流水般地划过她的眼前。
她吃下了药,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照片,细细地凝视了半天,疼痛慢慢平复下来。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,将照片放在了胸口。
“你好,你是汪水茉……汪小姐吗?”那头的男声有些迟疑。
手肘处隐隐作痛,但那痛远比不上来自心底的。汪水茉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再深呼吸,唯有如此,她才不会因为疼痛而窒息。但言柏尧还是不肯放过她,他随后的话又把她打到了最深的地狱。怪不得父亲这几天忙得连影子也没有看到,原来他是在为了贷款的事情急得团团转。那么看来父亲平日里轻描淡写的话语只是为了让她放心,根本不可信。
他妈的,幸亏那一群损友不知道。否则他言柏尧真成了世家子弟口中最大的一个笑话了!以后还怎么混!
他立马哑口无声,总不能回答她:“也是猪!”
言柏尧忽然生出了一种恨意:“不要因为唐氏不肯放你父亲的贷款,转而找上我弟弟。我告诉你,中诚睿智集团下属银行放不放款的决定权在我,而不是他。”
经历过了人事,方知这个世界上,唯有父母是无条件对你好的人。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父亲,无论她是多么的依赖,多么的不成熟,多么的小孩子气,父亲永远把她当成宝。而不像他,相恋的时候,你什么都是好的,一旦不爱了,便会受不了你的不成熟,受不了你的依赖和孩子气。
她却总弄不懂那些,她只是爱这个味道罢了。言柏尧以前老是觉得奇怪,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类的水果,她怎么就喜欢吃这个,而且基本上不碰其他。每次去超市,都是一大纸袋一大纸袋地抱回来。
汪水茉:“好啊,谢谢。”
她皱了皱眉头:“谁?唐瀚东吗?”汪水茉喝了一口橙汁,甜中带着微微的酸。营养学家说橙子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尼克酸等,有降低人体中血脂和胆固醇的作用。
言柏尧心头有一股火气扬了起来,这根本不是以冷静而出名的他。言柏尧一连追上了几步,才一把揪着她的手腕,用力狠狠地向后扯了一下。汪水茉的重心不稳,整个人被他的拉力牵扯着往后跌。最后一声闷响,她撞在了墙上。
她对某些东西固执得有些奇怪,喜欢了就怎么也不会腻。永远喝一种咖啡,吃同一种牌子的谷片,穿同一个牌子的T恤。固执得傻气!
她是李医生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个病人。李医生也空闲了下来,便详详细细地询问她的情况:“汪小姐,最近疼痛情况可有加剧?”汪水茉点了点头。
“对了,你怎么认识唐哥的?”他找着话题问道。
汪水茉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时间,知道马上就要下班高峰,洛海人多、车多,堵车是一个比三餐还正常的现象。她沉吟了数秒,点头道:“好啊。那太谢谢你了。”
于柏天从小跟他一起长大,言柏尧自然比唐瀚东更加了解于柏天。这小子一脸兴奋讨好的样子,活脱脱就跟小时候装乖骗姥爷奶糖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言柏尧无声苦笑:要能说出口的话,他早八百年就说了,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了。